那样一个人,打骨子里喜欢孩子。面对着皇帝,脾气自然而然就没了,心肠变得格外柔软,再生气的时候,也舍不得说重话。
看了好几年,他已确定,只要皇帝不抽疯作死,太傅就会帮他扛下一切,让他做最省心也最安稳的帝王。
可到了今时今日,太后做了些什么?
她知不知道,那等于是往太傅心口上捅完刀子还撒了一把盐?
他只听太傅说了个梗概,就气得跳脚了,恨不得把她挫骨扬灰——他又何尝不心疼皇帝,何尝愿意看到皇帝因为生母而被太傅嫌弃?
按理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却怎么就有人让心变得越来越小,又越来越毒?
太傅总是有着到了可怕地步的冷静。今日,不会将慕容氏怎样,要三思而后行。
这是应该的,但是,不妨碍他往死里吓唬太后。
损招儿,他多的是。如今,已到一样样拿出来的时候。
顾鹤望着慈宁宫正殿的屋脊,笑了笑,转身,吩咐道:“唤宗人府的人,跟随太后出宫的那几个,从速拿下。”
此刻,进到慈宁宫的太后,对着仪门内的情形,簌簌发抖:
十来个宫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满身血迹,已然断气。
是生生杖毙而亡。
院落再宽广、宫殿再富丽堂皇,平白多了十具尸体,也便染上了血腥气、杀气。
那么多血……那么多血……
有限的地界内,说是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怪不得,孟观潮安排金吾卫陪皇帝连夜去了猎场。他在安排下去的同时,就是要顾鹤收拾宫里的人。
而顾鹤,竟把事情做到了这地步……
尚未完全回神,便有嘈杂的脚步声入耳。她转头看去,是宗人府的人。
那些人似是中了蛊一般,完全忽略掉她,将随她出宫的宫人逐一捆绑起来,带离慈宁宫。
这些人,反了。
她,完了。
已然力竭。
她实在支撑不住了,双眼一翻,晕厥过去。
.
孟观潮命人传话回内宅,这两日太忙,不回房了。
长夜漫漫,徐幼微辗转反侧。
直觉告诉她,太后的事情,已经水落石出。而孟观潮,正是疲惫至极、心寒至极的时候。
她几次披衣下地,想去外院看看他。却又一次次按捺下心绪,回到床上歇下。
总有些事情,是任何人都不能分担的。
总有些时刻,是寻常人需要独享的。
不论暴怒与否,他没发作太后,没做出骇人听闻的事,便是一直保持着冷静。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摒除杂念,渐渐入睡。
她没想到的是,到了这关头,前世关乎李之澄的事,竟在她梦境中完全展现——
顾鹤神色分外凝重地告知孟观潮:太后寻机离宫,为的只是见一男子,那男子,他记得,是李大学士的外甥周千珩。
画面一转,是冬日,慈宁宫里燃着火炉。
太后用充斥着寂寞、哀怨的眼睛看住孟观潮,说:“等了这些年,我也没等到个结果。”
孟观潮问:“你要怎样的结果?”
“除掉靖王,皇帝亲政。”
孟观潮玩味地笑了,“靖王,我真不忍心下手。皇帝不愿亲政,我也没法子。”
“你别再离开帝京,平日循循善诱,他总会知晓自己是谁,会担负起肩上的责任。”
“我是太傅,不是皇室的牛马,没可能面面俱到。”孟观潮说,“这事儿,私底下说过几次了。帝王的日子意味的是累死累活,他很清楚,想晚几年而已。”
“可是,他那性子……”
孟观潮神色疲惫地说道:“他是外柔内刚的帝王,可以做明君,也可以做马上帝王。”
“我只想……他做真正的帝王。”
孟观潮眉宇间的疲惫更浓了,“有话直说。”
太后徐徐起身,除掉身上的斗篷。
斗篷下,她只穿着单薄的衫裙,而腹部,微微隆起。
孟观潮瞳孔骤然一缩。
“我,要住到金陵行宫,过自己想要的日子。除了这些,我不求别的。”太后说,“这些年,我也看出来了,你待寒儿如己出,先帝也好,我也好,没什么不放心的……你若是不应,那么,你这么多年的知己,便要身败名裂。”
孟观潮侧头,似是不识得太后一般,细细地审视着她。
太后说了李之澄的事情,说了李之澄亲笔写就的那两份东西,末了,言之凿凿:“东西就在我手里,你若是不应,明早,满朝文武皆知。”
孟观潮笑了,随即骤然起身,欺身到太后面前,抬手扣住她咽喉,一点一点加重力道,直到她双眼上翻、连舌头都伸出来。
他嫌恶地松开手。
随后,便是腥风血雨的一夜:
就在太后面前,他命人斩断周千珩四肢,又命宫人施以宫刑;
太后伤心惊惧交加。
末了,他说:“牵扯这些年,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该不离不弃。几日后,太后薨。你便去守着你的意中人,去过你要的日子。住行宫是做梦。先帝不曾亏欠你,皇上不曾亏欠你,我亦不允许你们继续玷污皇室。”
于是,太后“死”了。
其后,孟观潮命所有亲信寻找李之澄母子。
一次一次,谨言慎宇在被问及的时候,俱是黯然摇头。
遍寻不着。
知己的妻儿,他找不到。
自知命不久矣的时候,对谨言慎宇说:“如此,便搁置。母子两个,不是已然不在,便是去了别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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