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武看了琼珠一眼,果然在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兴奋,他说:“就在这家?”
琼珠连连点头:“我也想见识见识。”
萧武身份到底不同,进去之后只等了片刻,便被安排进了最好的雅间,只要打开窗就能看到楼下堂中央的表演。
两人入了雅间,萧武将食牌拢到一起,这一次他不做主,也不是直接丢给琼珠,他耐心的看完食牌,然后捡着有名儿的菜给她介绍,美在哪里,妙在哪里,一旁伺候的小二目瞪口呆,显得非常的多余。
琼珠双手托腮,很认真的听着,考虑着,最后合着两人的口味点了一桌子的菜。
堂倌离去,只剩他们二人,此刻楼下堂中刚刚结束了一曲,正是中场休息的空荡,萧武轻轻关上窗户,隔去外面的嘈杂。
“你今日看着有心事。”
他正眼看着她:“趁着饭菜没有上来,还是不要憋着的好,否则吃下去,积食闹心,会不舒服的。”
琼珠沉默了一下,将脸上的面纱摘下放在一旁。
“萧武,你既已入朝为官,应当知道朝廷对东海郡国的争议吧。”
萧武心头一沉,没想到琼珠开口就是这个问题。
不错,放在从前,东海郡国山长水远的,又萧条至极,加上东海王出身不高,管制的没有规矩,乱了尊卑,不分士庶,朝中多是不屑的态度。
然而,在经历了海啸,瘟疫与贫穷之后,东海郡国硬生生的扛过来了,不仅有领沿海相邻的小国闻风丧胆的水上雄狮,还有不断革新的战船与武器。甚至有人传出,东海王曾在一次战役中于水下打捞出了宝藏,这才让东海郡国度过了最大的坎。
总之,如今那里物阜民丰,军备强大,渐渐地就被人惦记上了。
朝中对东海郡国的治理仍是不屑态度,没人愿意与东海郡国搭上关系,但已然有人提出,应当控制东海郡的财力与军力,否则待东海王野心膨胀,联合诸国谋反便大不妙了。
说白了,就是希望东海郡国能戍守边海的同时,对朝中又不具有任何威胁,最好还能在那里刮点好处出来。
萧武知道琼珠既然这么问,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他笑着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琼珠,我想无论是王爷还是王妃,都没想过让你来操心这些。”
琼珠不反驳,也不赞同,她微微歪头,试问道:“萧武,如果……我说是如果,安王府一朝势落,遭人觊觎,眼看着朝不保夕,撇开你和世子的态度,但看王爷和王妃,你觉得他们会如何?”
萧武认真思考,作答:“以父亲和母亲的性格,定是要力争到底的。母亲一生将精力放在王府中,若是有朝一日王府落败,她……应该会想办法先保住我和大哥。”
“不计代价吗?”
萧武一愣,跟着点头:“是,不计代价。”
琼珠笑了笑。
萧武试探道:“琼珠,你怎么了?”
琼珠看着面前小心翼翼关心着她的男人,轻咬唇瓣,半晌又松开,轻声道:“对你来说,这或许是个假设,但对我来说,它是个一直都存在的选择。”
萧武没听懂:“什么一直都存在的选择?”
琼珠神情低落,说:“萧武,整个东海郡一路走来,真的太难太难了,没有半点侥幸,没有片刻松懈。它是很多人用命换来的安心一隅,可留下的人,随时都做好了失去它的准备。”
“你说得对,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甚至是哥哥嫂嫂,都不希望我掺和到那些大是大非里头。因为我做不了什么主,也改变不了既成的定局。便是到了今天,在外人以为东海郡渐渐风光的今天,父亲和母亲也时刻做着大厦倾覆的准备。也许前一刻还维系着和睦,下一刻便是兵戎相见,但无论怎么样,他们一定会保我安然无恙,保府中幼子逃出劫难。他们……一直都做着这样的准备。”
萧武眼神闪烁,飞快道:“琼珠,不要胡思乱想,陛下并未……”
“我没有胡思乱想。”琼珠小声的打断他的话:“萧武,若是你发现,那如巨峰屹立,护你衣食无忧的双亲,看似威严霸气,不可侵犯,其实背地里一直做好了随时去死的准备,可能是死在外敌手中,也可能是死在自己的君主手里,你心里会是作何感想?”
萧武定定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琼珠却笑了,“若事实就是如此,他们能做到,我也能做到才是。”
“琼珠。”萧武褪去了轻松玩笑的表情,几乎是一字一顿:“没有人会死。”
琼珠点头:“嗯,我也希望是这样。”
萧武正想问问琼珠,陛下找她进宫都说了些什么,外面忽然喧闹起来。
是中场休息过去,开始了新的表演。
琼珠在看到楼下抱着胡琵琶走出来的少女时,原本低落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
萧武亲眼所见她的情绪转换,惊讶之余又有点怅然失笑,暗道:不愧是她。
随着少女走出来,一个打扮美艳的妇人跟着走了出来。
她向众人蹲身见礼,笑道:“各位郎君官爷,今日主奏的是我们南烟阁的玉珂,玉珂擅长胡琵琶,还是我们南烟阁唯一一位手弹琵琶的乐师,今儿的规则很简单,哪位知音人能对上玉珂的曲子,谁便胜出。”
琼珠顿时来了精神,扭头问萧武:“他们是在比赛吗?”问完又虎头虎脑的张望:“方才我还以为我们来的是什么烟花之地,没想到这种茶室还有这样风雅的游戏吗?”
两人的位置是临着窗的,说话时,她双膝跪坐,双手搭在窗台上,眼神明亮,全无刚才的心事重重。
萧武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声音。
她就该这样。
也是这一刻,他终于想通,为何东海王与王妃好像总是将琼珠隔着。
因为她本就该被隔在那些是非之外,心无旁骛,单纯专心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萧武出神,并未立刻回答琼珠的问题,而外面已经开始演奏。
台上的少女生的十分清秀,她的琵琶也是竖抱,皓白手腕配合着指尖的力道扫弦,轻快中带着激昂的曲子瞬间响彻整个茶室。
竖抱琵琶手弹的奏法在彼时的洛阳是十分稀罕的,来捧场的男宾无一不看的目瞪口呆。
少女纤瘦白皙的手腕上挂着一串串金镯子,随着手指扫弦拨弦,金镯子也发出碰撞声,竟是无比动人诱人。
琼珠听了一会儿,又闭上眼睛歪着脑袋,萧武的心思没再曲乐上,全在她身上。
她听了一会儿,忽然说:“皮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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