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信回到营帐时, 胤禵依旧保持着年庭月走时的姿势未曾动过。
见胤禵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延信没有出声打断胤禵的思绪, 而是在一旁静候, 直到胤禵自己回过神来后, 延信才走上去问道：“大将军, 事情不顺利吗？”
胤禵望了延信一眼：“我原本想着是我诚意不够才未能打动他。如今看来, 是他根本就同我不是一条心，再怎么说都是无用。”
胤禵没有具体说他同年庭月之间的对话，延信也没有追问。
延信只道, “年羹尧这个人为官清正，性情耿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个性。大将军若真是想打动他, 水滴石穿, 持之以恒就是了。他将来还有仰仗大将军的地方，只要他不跟大将军拧着干, 迟早有一天他会想明白的。”
胤禵淡淡一笑：“其实年羹尧这个人是软硬不吃的。若不合他的心意, 便是皇上的意思只怕他都敢驳回。这话原也不是我说的, 是八爷讲的。八爷当初讲了, 我还不信, 如今同他谈了两回, 深觉有理。”
延信问道：“那……那个邹鲁，大将军还要见吗？”
“见啊，为什么不见呢？”胤禵笑道, “邹鲁与年羹尧关系匪浅, 说不动年羹尧，说不定能说动邹鲁的。何况，这个邹鲁也是个人才，见见无妨的。”
延信又问：“那年羹尧那边？”
“年羹尧那边就先放一放吧，”胤禵淡淡道，“我接下来便要回西宁去了，只怕还要亲自领兵往伊犁去，也没有功夫再理会年羹尧的事情。你也不必再找他说什么了。不过，若有公事，你同他接触时都要客气有礼些。日后逢年过节，也捎他一份节礼，只让他知道你的心就是了。别的也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胤禵是想，纵使年庭月不能为他所用，他也不能将关系给丢了，纵然政见不合，人情也是要在的。
延信如今很听胤禵的话，将胤禵的吩咐一一都应下了。
年庭月回了自己营帐中，正看见胤禛坐在内帐中看书。
她见胤禛神色认真，连她走近都没抬头，便走上前去将胤禛手里的书拿起来瞧了一瞧，见是本兵书便又还给胤禛，挨着他坐下，对他笑道：“冬郎，我回来了。”
胤禛将手里的书册搁在桌案上，含笑看她：“看你眉目轻扬神色轻松的模样，这是谈的很好的意思？”
年庭月笑：“我谈得很好，至于抚远大将军，只怕不会觉得很好。”
“哦？”胤禛挑眉，问她道，“那你们是怎么谈的？老十四还是那份想要拉拢你的心思吧？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这回是当面拒绝他了？”
年庭月将胤禛给她看功劳录以及在她面前显摆康熙命人为他写立碑颂扬功劳的事儿都同胤禛讲了，胤禛听罢，淡淡道：“这两件事我也知道。前一件也就罢了，原是你应得的。可这后一件，老十四确实太张扬了。那御制碑文我看过，全篇写的都是老十四的功绩，皇上的调度部署半个字都没有提。好像这战事平定全是他老十四一个人的功劳似的。”
年庭月：“抚远大将军本就不擅体贴人心，这会儿正该是他为自己脸上贴金的时候，满朝都在颂扬他，连皇上也信重夸奖他，那碑文上不提皇上之功，是皇上宽仁不计较，可底下人如此，就有些见风使舵奉承巴结的意思了。现如今，朝野上下，包括抚远大将军自己在内，大概都笃定乾清宫匾额后头的诏书上写的是他的名字了。这讨好未来的新皇，在他们看来，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胤禛淡淡道：“事情尚未成定局他们便如此，倘或日后诏书公布之时新皇并非他们目下奉承巴结之人，那到时面对新君，还不知他们内心将如何忐忑不安呢。”
年庭月从胤禛话中听出一丝嘲讽来，她默默望了胤禛一眼，却并未就此话题展开，只又继续去将她和胤禵的谈话。
“抚远大将军还想试探我与你之间的关系，我不愿应付他，便说起了严惩亏空之事。借此事表明了我的态度，想来从今往后，他应不会再费尽心思的想要收服我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个道理，抚远大将军应该是明白的。”
“刻薄寡恩无情无义？老十四真是这样讲的？”胤禛的关注点却同年庭月之前所想的有些不一样。
年庭月道：“他是这样讲的，可是冬郎，他不是说你。”年庭月说着，望向胤禛的目光有几分担心。
胤禛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这个，他淡声道：“不只是老十四，这几年，我奉旨往各省办差，不管是办什么差事，督办粮饷也好，查办亏空也罢，因处事严苛落下的名声都不大好。这各省之中，说我刻薄寡恩无情无义之人不在少数，也不差老十四这一个。”
胤禛说是这样说，可想想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想想自己一贯秉承的信念，想想自己与胤禵与德妃之间的冷淡关系，他的眸中还是闪过了那么一抹不易察觉的落寞。
他落寞，是因不被人理解。又或者说，是这世上理解他的人太少了。
年庭月握住胤禛的手，很认真的望着他道：“冬郎，你这不叫刻薄寡恩无情无义。这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凡牵涉到底线原则问题的事情，不能因为是特权阶级就放宽标准的。若是那样，这天下就要大乱了。他们都不懂，他们都不理解你。可我懂，我明白，我能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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