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搞到北京户口指标之后，阿花决定改名字，然后再弄一个新的身份证，她再也不要这个阿猫阿狗一样的名字。
她想起很久之前，她特别喜欢电视剧《还珠格格》，她喜欢里面的小燕子，眼睛那么大，那么机灵，阿花好羡慕那样快意的人生。她那时候21岁，刚刚喜欢上曾医生，虽然情窦初开得有点晚，但是恋爱的心情一点不少。她喜欢《还珠格格》主题曲，特别是那段“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她看着电视剧，手里织着给曾医生的毛衣，幻想有一天能和曾医生一起策马奔腾，对酒当歌，心里甜蜜得要命……
后来她在菜市场看中一件上面印着小燕子头像的衣服，因为讨价还价还被店家们集体奚落嘲讽了一番：“丑八怪！我要长成你这样，我都没脸活！”她难过地哭着走了。再后来，她发现曾医生把她一针一线费尽苦心织的毛衣直接捐给了救助站，那一刻，阿花觉得自己的少女时代彻底结束了。
“就叫吴燕吧。”2006年的某一天，阿花一觉醒来，默默对自己说，这个名字似乎能假装自己曾经拥有过小燕子那样轰轰烈烈的快意人生。在经历了一通烦琐的手续之后，吴阿花顺利更名成了吴燕，她去重新办了身份证，重新拍了身份证照片。
2007年，吴燕遇上了一个算是靠谱的追求者，魏先生，海归，比吴燕大两岁，长得不错，学历家世都好，他对吴燕一见倾心，开展了追求攻势，他把吴燕当成了家境优渥的富家女。
魏先生去凯宾斯基酒店买黑森林蛋糕给吴燕吃，“我知道你们女孩子都嗜甜如命。”他会略带宠溺地说，“这家黑森林是最好吃的。”魏先生说话的方式，就好像吴燕是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或者他明知吴燕不是傻白甜，他只是以为女人都吃这一套：被当作小女孩。吴燕吃了一口蛋糕，挤出一个笑脸，在心里耸耸肩。
魏先生带吴燕去过他的公寓，亲自下厨做饭，香煎三文鱼，西班牙海鲜饭之类的；还带吴燕去听音乐会，看各种画展和当代艺术展，欣赏话剧。
本来一切都还好，直到有一天，他们俩在一家高级餐厅吃饭的时候，隔着落地窗，看见外面走过一个黑瘦矮小容貌丑陋衣着过时的女孩。
“呵呵。”魏先生摇摇头，脸上是一闪而过的轻蔑。
“怎么了？”吴燕望着他。
“没怎么。”魏先生说。
“你刚才在想什么？”
“想什么？没想什么啊。”
“那你为什么露出那种表情？”
“什么表情？”
“厌恶的表情。”吴燕说。她对这种表情太熟悉了，她曾经见过太多。
“没有啊……什么厌恶的表情？”
“你看见外面那个女孩，表情很厌恶。”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魏先生不明白为什么吴燕对这个话题纠缠不休。
吴燕没有说话，她看向窗外，那个女孩已经走远了，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背影，在人群之中，显得卑微而寂寞。吴燕觉得，这一瞬间，她好像透过十几年的光阴，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当女孩从她的视线里消失后，她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魏先生，桌子上的精致美食，豪华的餐厅，恍如隔世。
她拿起桌子上的红酒杯，轻轻晃了晃，然后一饮而尽。
魏先生看着吴燕，他不知道怎么得罪她了，他曾经交往过几位美丽骄纵的女朋友，他把吴燕忽然间的冷脸，当作美女的坏脾气和偶尔的喜怒无常，他想哄哄她，说几句漂亮话、俏皮话，就像哄之前那些女朋友一样。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被惊艳了。”魏先生说。
“是吗？”吴燕说，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真的，我觉得要是世界上的女人都有吴小姐这样的美貌……不不不，要是都能及得上吴小姐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美貌，那这个世界就很美好了……”魏先生笑着说，“至于那些长得倒人胃口的女人，哎，我说真的，她们干吗不待在家里，别出来污染大家的眼睛呢？”
吴燕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要是魏先生你的眼睛那么容易被污染，为什么不干脆挖掉算了？”
魏先生的表情僵在脸上。
“看见一个女人，长得不好看，就厌恶她，好像她污染了全世界，可是，她是你家养的宠物吗？或者是你家客厅的花瓶？你给她白吃过一口饭？还是你赏赐过她一毛钱？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厌恶她，你以为你是谁？”
吴燕的脑海里想起那一天，她用刀划过陈旭升的皮肤，她觉得人与人不应该有那么大区别，不都是皮肤、脂肪、肌肉、骨骼和内脏？她想起闲来无事时，曾经翻看高一芒和陈沫的课本，她还记得高一芒的化学课本上关于人体化学成分的数据：65%氧、18%碳、10%氢、3%氮、1.5%钙、1%磷……所以，人和人，不应该有那么大区别。
魏先生呆呆地看着吴燕，此时此刻的吴燕，让他感觉很陌生，陌生到恐惧。
吴燕拿起钱包，招呼服务员埋单，然后离开了餐厅。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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