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入启明殿已过三日,举国上下皆知明夷重龄将北赴拓歇。从北方传来消息,拓歇军遵守承诺,退出苍云州府,驻扎在城外三十里,虎视眈眈,几若大昭反悔,便立即入府城屠城。我从启明殿回去,便立即被人收押回重掖宫,虽未将我关入清泉殿,但也与幽禁无异。一连三日,我周围只有监视的宫娥出入,连摇星也再未见过。
如此度过三日,方见到明夷珩。
宫人卷起焦曝过的竹帘,帘外春深入暮,一片幽碧色中只余浅浅层层紫红的棠花还未落尽。明夷珩穿着玄色宫服,身后宫人为他撑起一把深朱色纸伞,可他肩膀还有几片落花没有拂落。
我见他来,连忙起身,素棠色的裳裙上褶皱也没来得及抚平。他神色有些疲态,挥手让宫人退尽。
殿外春风扬起白色纱帏,发出沙沙声,殿内空荡荡只余我二人。
我顾不得矜持,见人退下,便朝他走近几步,踌躇片刻,见他只是神色深沉看我,却并未说话,便先开口问他:“外面如何了?”我垂了垂睫毛,“可与拓歇使者商定我要何时启程北上?”
我等了等,却未等来他回答。这几日我心中本就忐忑,不知明夷珩是否已想通了,料想他很顾大局,不会不知道我是为了他与大昭好。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笑了笑:“你不必担心,我此行必能万般周全。”又想宽慰他两句,却不知如何说听起来才不像骗人。
我又等许久,还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便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他,却见明夷珩面色不虞,深深看着我,似是在仔细观察我什么。
“怎、怎么了?你这样看我作甚?”我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颊。
明夷珩并未回答,忽而上前扯住我手臂,只拉扯着我朝殿内走去。
这几日重掖宫内正在驱逐春虫,四处焚烧艾草菖蒲,殿内飘荡着熏香气味。白日里殿内的地板也用蜡油封过,过了好几遍水,光可鉴人。我被明夷珩扯着走路,几欲摔倒。
“你、你慢些。你做什么?”我看他神色阴沉,心中惴惴,只小心问他。莫非是因我不与他商议就执意北上引他不悦,但我想司徒壑之流定然百般说服他,他绝不会对这决定再有异议。
他既然那时选择天家高位,自然知道我与他只有今日一个结局。
他一言不发,白玉面容紧绷,扯着我一直到内殿,大力推了我一把。我踉跄两步,扶住廊柱才站稳。
回头看他,我脾气也上来:“你魇住了!发什么脾气!我又哪里惹你!”
这几日不见他来,我想他应是收拾情绪。我都想好了,反正我也要走,若是他这段时间想、想……我也依他便是。可谁知道一见面,对我半点没有好脸色。他平时和我吵架后也不敢这样对我的,他到底怎么了?
明夷珩眸中阴郁,眼轮中暗红隐隐,很是骇人。
“你少这样看我!”我见他不说话,只是冷冷看我,心头也升起怒意,虽看见他双眸渐红,我有些胆小,但想到他不敢对我怎么样,又大着胆子过去推他,“你走开,离我远些。”
“还未到拓歇,你就等不急想要我离你远些了。”声音压抑低沉,明夷珩面颊微微**一下,眸中已是怒意不掩。
我怔忡片刻:“你、你说什么?”
一道褚色官卷扔到我面前,他胸口可见起伏,狠狠盯着我,似有些狂郁之色。
我对他今日这般怒意着实摸不着头脑,只捡起脚边官卷,待看清卷中所写,登时双眸睁大,无措发抖起来,猛然抬起头看向明夷珩:“这、这不是我命人送的。”
明夷珩一脸阴沉,看我发抖,只是冷眼。
我已然慌了,这卷中是封鸾函,函中以我语气,自诉自父皇驾崩后,我被囚禁于永明宫中,受尽屈辱,遭明夷珩迫害,屡经困顿,姬氏溃散,母后幽禁。“我”愿借相质为名,若得庇护解救母后,与拓歇投诚。函尾附有七重子銮白道印,正是我的私印。
“这是有人构陷!我不曾写过这般密函与拓歇使臣!”我心头大乱,总算知晓明夷珩今日怒意从何而来。
明夷氏族各有私印,用于官契之外是私信,从来不假他手。母后与邓焦或是我与阿仪皆用私印通信,唯见私印方为可信,不见私印即便笔记再真也无用。为防造假,明夷氏的私印都是出自北境白峰山明夷氏族帝陵的明夷氏守陵奴所做,花纹繁复,我的私印更是七层印纹,施力之下层层落下,留下浅厚不等,透力不一的七重花纹。私印所用材质是陵墓内的紫金乌头钢,沾了彩墨后仍能偏光下看出隐约紫金光泽,万不可能由外造假。
我反复对着灯火翻动密函,那紫金色泽在灯下隐隐流动,的确是紫金乌头钢所制。花纹也浓淡错落有致,纸背所透深浅不一。
我手微微颤抖,抬头看向明夷珩。若是我见到这密函私印也分辨不出,他可会信我?
“你的私印呢?”明夷珩声音有些冷意,与往日看我眼神也很是不同。
我心里慌乱,忙点了点头,去探我自己的衣领内。对对,定是被人偷了。
我抚摸到衣内那一方坚硬,身体蓦地像是从高处跌落,轻飘飘一片。
明夷珩看我脸色变了,上前捉住我手,粗鲁扯开我的衣领,将我的私印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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