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一死,学校会通过手机找联系人,祝杰把家人的名字全部备注好,给学校省省时间。
需要写遗书么?不需要了。遗言呢?也不需要。一切安排妥当,祝杰把可乐拿了出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上一次喝可乐还是小学生呢,这是他的。带不走的他留下,能带走的必须带走。
训练基地到打靶场跑步前进,祝杰小心躲开泥泞,避免新擦的靴子弄脏。他准备好了。
打靶场占地面积不大,还没跑进正门就听到了枪声。各班教官命令学员原地稍息,祝杰弯下腰抻了抻裤腿,把靴口处的褶皱拉平。
“杰哥。”薛业趁机蹲下来,“杰哥你不高兴啊?”
“没有,不是你杰哥。”祝杰皱紧眉头,“别叫我了。”
就是不高兴了,但薛业永远猜不透杰哥不高兴的原因。“杰哥,我晚上想洗澡,你还帮我看门吗?”
“帮不了,找别人吧。”祝杰没骗他,是真帮不了了。
“别人我不熟,杰哥你再帮我一次行吗?”薛业抱着膝盖蹲,“浑身包,痒痒,后背我又挠不着。”
“闭嘴。”祝杰站起来,想用袜子把薛业的嘴堵上。薛业一说话他心烦意乱。
一队接一队的男生进入靶场,很快到了5班。郝教官按列队秩序放人,再分到8个射击位,每个位置配一名打靶教官。到祝杰这里,他被分到8号位,后面的薛业要去最左面的1号位。
“杰哥,你帮我吧,我就认识你。”薛业还在争取,尽可能讨杰哥一笑。
祝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杰哥?”薛业在后面叫他,“杰哥!”
祝杰继续往前走,他应该义无反顾的,但第二步慢下来,第三步就停下。他不懂是什么拖住了自己,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回了头。
“薛业。”祝杰想起来了,他还没有遗言。
薛业笑着追上他:“杰哥你答应了?你别不高兴。”
“开学之后,不要惹8班张钊,不要随便打架。”祝杰说。说完朝后转身。
啊?薛业没来得及问明白,在郝教官的催促下跑向了1号位。
射击训练流程和上一次完全相同,祝杰在教官帮助下上弹,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打靶教官和他一同扶住枪身,又重复一遍安全细则,这才允许真正扣动扳机。
祝杰望着前方的设计目标,眼里失去准星。把枪口转向自己就可以了,一切就结束了。
“手拿稳,男孩子还怕这个,吓傻了啊?”打靶教官近一步稳住枪身,又松手。
可枪口的抖动幅度更加明显了,祝杰控制不住,他的两只手同时在颤。恐惧感顺着他的椎骨爬上他的侧脸,再爬上鼻梁,眉峰,蒙住他两只眼睛。
害怕,很害怕。祝杰看不清靶心了。
猪小弟已经被扔了一次,被扔第二次的时候会不会哭?第三次还能找回家么?
开学之后,薛业要怎么办?
他会不会进校队?他会跟谁一起练?别人会打他吧?每天谁和他一起吃饭?
他是从哪个学校来的,将来又要考哪个大学?他会不会早恋,和谁恋,和男生还是女生恋?会拥抱吗?接吻呢?会和那个人一起洗澡吗?
今晚他会找谁给他看着门?上铺少了一个人,他会不会觉得孤单?
他不孤单,是自己孤单。祝杰慢慢放松肌肉,冷汗遍布脸颊。他好想猪小弟,想去接他。
“呦,还真是害怕啊,小伙子得练练胆量,你这不行呐。”打靶教官也不强求,确实有人怕枪。还有一种心理恐惧症叫恐枪症,有时帮新兵突破挺麻烦的。
“我害怕。”祝杰松开了扳机。
“我不打了。”他随便扯了什么理由说不打了,放下枪朝出口狂奔。他要逃走,因为他真害怕了,不是怕枪,是怕自己,也怕死。
不想死了,但他还给自己找借口。他怕的就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给自己找借口。猪小弟还没回来,必须有人去找他。
跑出打靶训练馆,祝杰才发觉集合处的男生那么那么多。每一个都穿迷彩装和军靴,戴着帽子,他愕然警觉了,薛业一直站在第二列的第2个,可分开了找却这么难。
祝杰摸摸口袋,手机不在。
操,薛业呢?薛业在哪儿?祝杰掉头往后跑。
薛业出来比较晚,在出口处撞上了杰哥。杰哥像被绊了一跤,踉跄地摔到他身上,刚好抱紧他的身体才站稳。
“杰哥你跑这么快?”他撑在原地给杰哥当人形稳定器,大胆地拍了拍杰哥的背。
“你他妈干嘛去了?”祝杰趁机在薛业脖子上深深一闻。蚊子都可以咬,那他也可以。
“我捡弹壳去了啊。”薛业攥了两手纪念品,“给你,我多捡了几个,教官说子弹有杀气,能辟邪。”
去他妈的杀气!祝杰看着他掌心里的弹壳,一把抓住,有多远扔多远。这东西能杀人,还是温热的,他不想薛业的名字和死亡挨这么近。
“啊,你干嘛扔了啊,好歹给我留一个……”薛业抱憾,“杰哥?杰哥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又惹你了?”
“没事。”祝杰一点点再靠近,不知道想对薛业做什么,也不知道情侣间抱起来是什么感觉。他只是小心地朝薛业伸了伸脖子,靠近他的肩,他的衣领,闻一闻,再看看他喉结上的包。
只是想抱抱他,摸摸他。猪小弟已经丢了,不能再把薛业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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